赵元停住脚步，脸上神色异常难看。

这时才有官差赶至，将死去的浙商和另外两人吆喝着带走了。

京师地面常出这样的事，官差是不可能出来阻拦宦官行恶，但将苦主带走安置，恐吓之后赶出京城，以防在城中闹事，这等差事倒是他们做熟了的，整个流程都是熟练无比。

“淬，鼠辈！”赵元忍不住啐了一口，声音很大，却是被好几个差役听到了。

几个差役横眉怒目，手中拿着铁尺便想走过来，待看到赵元的装束和站在其身边的李明宇，差役们便是彼此使个眼色，不仅停了脚步，连脑袋也转了过去。

京师这样的地方，牛鬼蛇神多不说，权贵也是多如牛毛。

在这样的地方当差的人，没点眼力是混不长久的。

这些差役都是世袭，和六部各衙门里的书办一样，有的家族都世袭过百年了，世代相传的决窍之下，察颜观色，分析利弊可是最基本的功夫。

如果赵元是个普通人，怕是此时已经被差役们拿铁尺打上一顿，然后用索链套在脖子上，一路拴到县衙门外，先枷号了再慢慢和其家人说拿银钱来赎人的事。

赵元也觉得无趣，天底下的差役哪一处不是如此，当下颇为无力的对宗沐云和王大喜道：“算了，京师这样的地方我半天也不想呆着，走吧！”

“早就说要走了。”王大喜对眼前之事无动于衷，只是忍不住找补了赵元一句。

……

“母妃的千秋节时动手？”

永春王和贵溪王两人对面坐着，窗外的天都黑透了，两人所处的房中也不曾叫人进来点上灯烛，仍然是黑漆漆一片。

屋外传来虫鸣声响，常德府已经入夏，天气也是颇为闷热了。

屋子里有银桶，内里放置着大块的冰块，时间久了已经化成了冰水。

这水却是不能饮用的，内里很多泥块草根。

每年到入冬结冰时，郡王府会派出大量人手往东湖凿冰。

诗经上在千年之前就有诗云：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

春秋之时贵族们就役使奴隶，在冬日凿冰，然后收纳入阴凉之所，以储冰之法储藏半年，到了夏天热时取出来。

大块的冰是粗取的，用来驱散炎热，不能食用或化开饮用。

只有在河面湖中央小心翼翼取出来的小块冰，可以在夏天砸碎了化冰饮用，除了富贵人家有这等享受外，有一些专门做这种生意的冰室，到了夏天卖冰镇的酸汤饮子，价格不菲，不过中产之家也享受的起。

此时永春王和贵夏王眼前都是冰饮，脚下是化冰的冰桶，两人却都是满头大汗，甚至丝制的长袍后背都是明显的濡湿了。

“张耀祖背后那位，还真是够疯的。”

“也是穷疯了吧？”贵溪王得杜太妃宠爱，家底在各家郡王里最厚实，又因其年轻，几个儿子都未成年，没有给儿子们分府安家的压力，此时说起这样的话来，不免是有些讥嘲之意。

“几个郡王兄长都年过四十，最多的一府十几个儿子，一个郡王世子加十几个镇国将军，甚至已经有好多个奉国将军了。”永春王三十出头，子嗣也不小，当下颇为感同身受的道：“将来我分府时，也是有的头疼了。”

“不信那竖子能真的一手遮天！”贵溪王咬着细白牙，恨声说道。

“说这话有何用？”永春王面色阴沉的道：“这十几天过来了，人家住在正殿，每日召见长史官以下的官员，问府中进项，田庄，税卡，除了内存库还在李正一手里头不开，其余三库的仓大使和库大使都换了他的心腹。内承奉司等各司也是向那竖子回事，王府内事，也渐渐井井有条，落入其掌控之中。现在他身边的人都是自己选用，从内使到亲军护卫和都人俱是心腹，咱们的人要么被排挤，要么直接撵出王府。再过一阵子，等他腾出手来收拾掉母妃那边的人手，承奉司再被他彻底拿捏住，咱们就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贵溪王听的神色愤然，但过了一会，还是面色难看的道：“若是如此，也不能动手啊。楚王府的事，可是没隔几年。”

“那是朱英耀太蠢，只掌握了承奉司和左右长史，没有把各家郡王府安抚好。他弄死了楚王殿下，几家郡王可不敢跟着他吃干系，事情败落都是出在几家郡王府身上。现在咱们这些荣王一脉的郡王都勾起手来，内里还有母妃支持，想办法弄死他，王文海这种长史官敢替他出头鸣冤？还是孟长乐，李文进？这几个官还告那竖子图谋不轨，真的死了荣王国除，他们只有高兴的份。内承奉司的张耀祖是咱们这边的人，就剩下李富宁一个能做起什么妖？”

贵溪王点了点头，沉声道：“李富宁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作派，那竖子得势，他就跟着那竖子，那竖子完了，他可能直接回原籍去养老，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王府的左右长史，左右承奉，还有一些要紧职务，咱们都要打点好，要舍得花银子，再行威逼。一旦朝廷知道，就算首告者也未必能保的住性命，最好的结果也是军流三千里，何苦来？”

“这么说，还真的有成功的可能……”

“什么叫成功的可能……”永春王在说服贵溪王的同时，却是增加了自己的决心。当下冷冷一笑，说道：“咱们各家合力，千秋节那天多带护卫进府，然后相机行事，杀了那小竖子，向朝廷上报是急病而亡。反正此时那小竖子也是告过一次病，医脉案件都在京师有存档，再报一次病亡，一点儿也不意外。这事做成了，咱们几家就算分不到多少浮财，那些税卡，庄田，就算退回一些出去，咱们各家也能过富贵日子，好过现在这般窘迫穷困。”

“既然如此，我就跟着一起干了。”贵溪王感觉到了永春王的浓烈杀机，也就只能表态同意。

不过贵溪王也是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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