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锦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后来被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给惊醒了，恍惚间她惊恐的坐起身来，抱着被子迅速缩在角落里，浑身不受控制的发抖。

等意识到不是在司芜国里的皇宫，这是在地牢里审问犯人，悚厉的惨叫声应是从刑房里发出来的。

她缓缓的放松神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烛火已经燃完了，牢房里没有半分光，黑暗的空间和凄惨叫声，怪不得能把她一下子带回到遥远的恶梦中。

那些人临死前说得对，就算茶锦成为高贵显赫的公主，也断然忘不掉从骨子里被他们加害的痛苦，会深深留存被她们糟践过的记忆。

时隔多年了，那些害她的人尸骨都化作黄土，可伤害不会随时间抚平，划在心口的伤害愈合了，也会留下不能消灭的疤痕。

茶锦麻木的伸出手点燃了烛火，一根不够亮点了四五根之后，光源扩大之后，才慢慢的平稳住心绪。

年幼时生母离世，李宴后来给出的理由是，看见她会想起生母他会心痛，所以顺势把她抛弃了。

想想没有生母庇佑的几岁大孩子，被扔在深宫里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就连宫女们都敢欺辱她，在别的主子那受气后，撒在她身上解恨。

被其余所谓‘兄弟姐妹’欺辱那更是家常便饭了，后来她的美貌越来越像生母，重得李宴的欢喜，后来她成为最受宠的公主，荣耀一时。

欺辱过她的，她杀了，也是生平第一次手沾鲜血，那些个皇子公主们，都记着以前对她做过的事，恨不得见她遁地绕道走，有的聪明些和她热络套近乎。

茶锦活得越来越风光，可心里深藏的过往也如同脓瘤一般溃烂，远离司芜国的皇宫，来到狼夷族之后，再也没梦见过，这还是第一次。

“你心里住着魔鬼，那些个往事很痛苦吧，不敢回忆也不曾放下。”一个嘶哑难听，像是被烟熏过的嗓音从不远处地方发出。

茶锦心里一惊，慌神的喊出声，“是谁在装神弄鬼？”可那个人却说对了一切。

没有声音回答，她手里拿着烛火往刚刚发出声音的方向照了照，看见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不，应该是个人。

他没有了双腿，如同一只蛆蠕动在肮脏的地上，可那双眼睛光芒如炬，仿佛能看穿她层层隐藏之下的心。

“幼时惨淡如浮萍，一朝得势仍惶然。”那人痴痴的笑出了声，身子蠕动到墙角，靠着墙离得她进些，“小姑娘你有点惨哦！”

茶锦藏在内心深处的过往，被人人层层剥开，在那人的眼睛下，有关她的痛苦都没有了遮藏的可能，不禁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你是谁？你怎么看出来的？”她咬着牙关问出声。

“名字是个代号，生不是你想要的，死又不能带到地底下去，注定是一只孤魂野鬼，谁都可以叫这个代号，又何必去问名字呢。”

那人说着一些悬之又悬的话，茶锦听得云里雾里，说他是故弄玄虚，可又能看出她心底那些不曾为人知的过往。

“我尊称你为先生吧。”她敬重的开口，先生的脸被蓬发遮住大半张脸，虽是瞧不清楚，但看着头发大半白枯，想来上了年纪。

“先生。”那人咬着字念了一遍，“还别说以前还真做过教书先生呢，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人老了记不清。”

他说着茶锦听不懂的词汇，许久没遇到能倾听他说话的人，嘀嘀咕咕说了好长时间，像是家乡的方言，带着微微吴侬软语的上扬语调，听着口音不像狼夷族人，倒是……

弄水，她从一长串的话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不假思索的吟诵起那首诗来，“弄水河畔采莲枝，枝绕河畔荷连连。”

“你是谁？”那人突然情绪激动的问出声，“这首诗你从哪听来的！”

“先生是司芜国人。”茶锦语气中充满了肯定，他说的方言是司芜国的话，这是她在狼夷族除了三王妃夏倾颜之后，遇见的第一个故土之人。

那人听了之后，目光直直的锁住她的脸，过了一会从胸腔中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司芜国的叫法太陌生了，山外人才是在狼夷族听过次数最多的。”

茶锦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他是如何跨越千荆山来到狼夷族的，他是谁，又如何看出她内心隐蔽的过去。

“先生故土难离，你一定很想念吧。”先从家乡开始聊起，慢慢拉近关系，不失是一种很好的沟通方式。

“不想。”那人果断的回答，断腿处的伤痕又开始作痛起来，他不得不换个姿势趴在地上，每动一下子便是钻心的疼痛。

茶锦随着他的动作，看清楚溃烂发脓的腿部伤口，有半截森森白骨露在外面，破碎的肉在地拖着，还有蛆虫在啃食着，他一定很痛，在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痛。

“我是个医者，有机会的话可以医治你，把伤口收拾干净，你能减轻些疼。”她不假思索的说道。

“算了，别白费那些力气，那些狗杂碎的狱卒们专门对我断腿行刑，我这双腿也是被他们断的。”

因耶律湛枫的打过招呼，茶锦被格外照料，险些差点忘了这是地牢，关押着许多十恶不赦的坏人，这里酷刑手段有想象不到的花样繁多，直到你开口说出他们要的答案为止。

“你犯了什么事？”茶锦问他。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人摆摆手，无所谓的说着，“很多事，人老了杀的人太多记不清，小姑娘不如陪我会话吧。”

他的骨头很痛，痛得浑身打着冷颤，以前都是在角落里糜烂发臭，这一次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姑娘，倒是愿意多聊一会。

“好。”茶锦也好奇着，他身上的秘密。

她虽没有明说是司芜国人，可那首诗能吟诵出来的，不是司芜国还能是哪的人，记忆中的故土早已模糊不堪。

老天或许是可怜他吧，在临死之前安排她出现，能和故土之人聊一聊，虽回不到故土的弄水河畔，但也能略微告慰思乡之情，死了便没什么遗憾了。

“狼夷族有个众所周知的司芜国人，是夏倾颜应该听说过吧。”那人伸手在虚空中比划了两下，恍惚的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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