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不必如此多礼。”榻上的人虚做一个手势,便有太监上前想要扶起他,杜衡避开太监伸过来的手,重新入座。
“陛下,臣在边关戍守三年,亲眼看到了我国边疆老百姓的疾苦,臣此生别无他愿,只望能倾尽全力,保我雾国河山!”杜衡依旧埋着头,嘴中平静地陈述着早已在心中不知蕴量过多少次的话。
榻上的人仿佛是失了力气,龙袍的胸口处皱了起来,束发的玉冠也歪倒一边,落下了几根银丝,眼角和嘴角的皱纹也愈发明显了。紧闭的眼下是遮挡不住的黑眼圈和眼袋,干枯的手指轻扶额头。
空气愈发热了起来,亭子四角安放的绞丝铜炉里飘着香气,亭内烟雾缭绕。
过了很久,没有人说话。
景王仿佛是受不住着安静的气氛,刚开口:“皇上?”
“爱卿不必如此多虑,先退下吧!”说完也不管被尴尬晾在一旁的景王,径自和身边的几位束冠美人取乐起来。
“臣告退!”杜衡也不管旁边憋得一脸通红的景王,径自告了退。
走出那香气盈室的亭内,杜衡松了一口气,鼻腔中吸进的空气虽然微凉,但却是清新。
这一番进宫,杜衡并没有带半个侍从,出得凉亭,也不见有半个公公过来引路,刚开始领路的两个公公早已不见了身影。
杜衡信步走在御花园里,虽是初春,但是御花园内却已开满了各种颜色的艳丽花朵,满满一树的粉白,粉红,鹅黄……还有那成片的大红,绛紫……
这是完全不同于边疆八千里沙漠的景象,那里终年见得最多的,不过是漫天迷人眼的黄沙罢了。最多也不过是那苍凉黄色中偶尔的一点墨绿,想见到这样的百花繁盛,只能是在梦中。
没有了那惹人厌烦的规矩,杜衡一个人走在这偌大的宫中,见着这些美景,竟也十分愉快,想到家中翰林院供职的父亲,却又不禁加快了脚步,三年不见,不知父亲是否可曾想念过他
正直午时,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虽不见得能散发多大的热量,却实在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杜衡眯着眼,长长的睫毛轻颤。
“你是谁?”孩子稚嫩的质问声传入他的耳。杜衡心下一惊,瞬间转过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地,什么时候,他的警戒心这么低了,果然是喧嚣的京都,连自己也开始放松了吗?
面前的人逆着光,站在花丛里,同那稚嫩的声音一般,看上去只是一个十岁左右孩子的身高,杜衡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那披散的乌发,映着那淡淡的金光。
“你是谁?”那个稚嫩的声音再次问道,是孩子特有的干净清透,像是一阵微风拂过挂在门前的风铃,那样的清脆悦耳。
初春的风拂过,掀起那个孩子衣袍的一角,“臣,杜衡,参见十三皇子!”
当今皇上共有十三子,六女,其中十二子五女皆已成年,能在皇宫深院游荡的孩子并不多,更何况那孩子还穿着绣金线三爪龙纹的白袍。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是十三皇子?”孩子慢慢朝着站在回廊上的杜衡走了过来,洁白的衣袍带落了身后无数的花瓣。
“殿下为何一人独自在此?”杜衡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深宫的孩子,并不是真的想要他回答如此简单浅显的问题,杜衡握拳,低头,半弯着腰。
十三皇子也并没有在继续追问这个问题,反而是走到了杜衡的面前,隔着一道回廊,孩子高高地仰着头,看着面前这个青年,“你就是戍守边疆三年,击退蛮夷的杜将军吗?”
“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杜衡从喉咙深处,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他为的不是妇孺皆知的名声,而是别人在提及他时,能知道他是一个战场上的士兵,一个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将军,而不是这幅皮囊换来的皇帝的厚爱。
“杜将军。你能抱我上去吗?”孩子将手高高地举向杜衡的方向,歪着脑袋,乌发泄在了单薄瘦小的肩膀上。
杜衡一震,“好。”
回廊里的人,伸出还绑着冰冷铠甲的手臂,越过那道齐孩子下颚的护栏,轻轻伸到孩子的腋下,一把将孩子提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在花丛里玩耍久了,怀中的孩子掠起的风带着淡薄的花香。
杜衡将孩子放到回廊的木质地板上,这才发现,这个孩子生得异常的秀气。斜飞入鬓的眉毛,细细的,没有一点男孩子该有的英气,反而是带着温婉的细致,眼睛是大而亮的,水汪汪的一片,鼻子挺直却小巧,两片略显丰润的唇,带着淡淡的粉红,婴儿肥的脸上是一个精细的尖下巴,如果不是那一身皇子特有的衣袍,杜衡几乎要以为他面前的是一个粉雕玉硺的女娃娃。
“杜将军,你也来这里赏花吗?”孩子的手扯上杜衡垂落在身侧的食指。
“臣是来面见陛下,回报军情的。”杜衡感受着那指尖传来的淡淡温暖,不是鲜血覆盖的腥热,是属于人体的温度。
“杜将军见到父皇了吗?”孩子的手握得更紧了。
“恩。”杜衡看着身旁的孩子皱着细细的眉头,脸上是一片黯然,十三皇子的生母楚美人虽是艳冠京都的绝色,不过出生低微,其父乃是五品京官,在这满是皇亲国戚的京都,自然算不得什么角色,虽得到过皇帝的宠爱,却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产下十三皇子后,就郁郁而终,至于这其中缘由,不必深究,这偌大的深宫里,哪里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事情。
“真好……”孩子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杜衡偏过头,看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迎着阳光。
孩子偏过头,认真地看着杜衡,一双大眼眯成了一湾清泉,嘴角的两个酒窝深深陷落,“杜将军能够见到父皇,真好。”
杜衡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生母不在了,想必着深宫的日子更加难过了吧,那身白袍,近看却是隐隐泛白,恐怕是洗的次数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孩子始终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抓着杜衡的食指,看着回廊外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万紫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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