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卢晶然已经等着了。
看到妹妹，她立刻上前，视线又朝妹妹身后看了眼：“顾先生没陪你一起过来？”
林楚楚皱了皱眉，“他是要来，我没让。”
“怎么，还在生他气？”
“没有……”林楚楚摇摇头，见姐姐脸色似乎怀疑，又认真地道，“我真没有生他气，昨天那会儿心里是有点不舒服，可后来想想，又不是他的错。再说了，调查这件事还是我让他帮忙的，他只是查到了瞒着我而已。”
卢晶然与她并肩一起走向病房，脸色沉静地思索片刻，道：“昨天，后来我跟爸爸谈了下，其实爸爸猜测到那个林泽海的身份后，是不想让你知道当年那些事的，所以……派了人去找林泽海，但是被顾宴的人截下了。”
林楚楚吃惊地瞪大眼眸，停下脚步，“截下了？什么意思？”
卢晶然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爸爸不想让你知道，你说什么意思？”
头皮突然一麻，林楚楚顿悟。
联想飞机上爸爸一怒之下朝顾宴拔枪的举动，她缓缓看向姐姐：“爸爸想杀掉林泽海。”
卢晶然微微挑眉，“一个人渣而已，活着也是浪费空气。”
“那倒是。”林楚楚缓缓接受了这个消息，心里还有点晦涩惊悚。
“爸爸主动找过顾宴，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只要他不帮，你肯定找不到那个混蛋，也就不知道当年那些事了。爸爸甚至提出，只要他能答应，就同意你们俩在一起，可是——”
林楚楚看着姐姐，从她的神色间悟出答案。
“顾宴没答应。”她对顾宴何其了解，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受制于任何人。
而且，顾宴答应她在先，如果后面又跟爸爸做了交易，欺骗她——若有一天被她知道，肯定多少又会影响两人的感情。
她能理解顾宴的考量。
“对，爸爸说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卢晶然点点头，有些苦恼地皱眉，又露出复杂一笑，“顾先生这个性子，我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你说他跟爸爸本来就是对头，现在要成一家人，还不肯讨好爸爸，这怎么行？但从另一方面讲，他连爸爸的面子都不给，以后你被他罩着，估计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林楚楚抿唇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她不去惹别人，怎么会有人来欺负她？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姚欣枚母女那么歹毒。
不过，人生漫漫，以后会遇到什么事儿也说不定。
有一个避风的港湾，总归是让人心里踏实的。
想着顾宴默默为自己做的一切，她又觉得离开酒店前对他的态度是不是恶劣了些？
至于他提议的旅游约会……
也许，是个增进两人感情的好机会。
病房外，姐妹俩站定。
林楚楚透过玻璃窗看进去，只见穿着病号服的妈妈坐在阳台前，爸爸端着一碗粥，正一口一口喂她。
“妈妈这次发病，比这几年来的状况都要糟糕，回来快一个月了，还是这样子。除了爸爸，别人她都记不住，我昨天来跟她说了会儿话，她问了几遍我是谁……”
说到这些，卢晶然心里还是有几分沉重，眼眶也止不住酸涩泛红。
林楚楚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里面一幕，四肢百骸仿佛被细密的电流击过，泛起针扎般的刺痛感。
卢晶然知道她心里难受，握着她的手臂微微唤醒，低声道：“走吧，进去看看。”
卢里司看到姐妹俩过来，转眸看了眼，而后面色温柔嘴角含笑地看向妻子，抬手朝女儿们指了指，轻声道：“小茹，你看看谁来了？”
唐慧茹顺着丈夫的手，脸庞非常滞缓地，慢慢转过来。
林楚楚这才发现，妈妈那张脸虽然还一如既往地优雅漂亮，可细细一看，水亮的眼睛却没了神采，瞳孔很难聚焦，目光有些涣散。
她转过头来时，随着脸庞微微抬起，嘴巴也随之张开了些。
林楚楚看到，她口中还有没来得及吞下的粥水。
从门外看到爸爸喂她进食时，心里已经疼痛起来，现在直面这副模样的妈妈，她心里的痛顿时像炸开一样，眼泪瞬间弥漫。
好端端一个人，突然就变成这样。
智商如同孩童一般，连大脑神经都好像失去了作用。
见妻子没有反应，卢里司又柔声提醒：“这是然然，这是小语……小语，你还记得吗？”
“小语……”唐慧茹顺着丈夫第二次手指的方向，视线缓缓落在林楚楚身上。
“妈妈……”林楚楚蹲下身来，伏在唐慧茹腿边，逼退眸底的眼泪笑了笑，“我是小语，你还记得我吗？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你。”
“小语……”唐慧茹还是呢喃着，一说话，口中的粥溢出来一些。
卢里司瞧见，立刻拿了餐巾帮她擦干净，又哄道：“小茹，喝口水，我们去沙发那边坐着说话。”
水杯喂到嘴边，唐慧茹就手浅浅喝了两口，吞下。
卢里司又帮她抹了嘴角，这才搀扶着她起来，走到会客区沙发。
林楚楚心里痛归痛，可看着爸爸一个大男人能这般事无巨细又万分耐心地照顾着痴呆疯癫的妈妈，心里又深深震撼。
都说男人薄情。
放着多少人，遇到这样的妻子恐怕巴不得她早些死去吧。
这样诚挚刻骨的爱情，若非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
“小语……小语回来了——”在沙发落座，唐慧茹突然握住林楚楚的手，眸光荡起几分波澜。
卢里司面色欣喜，连忙问道：“你记得小语？记得小女儿是不是？”
“小语……是小语——”唐慧茹没理会丈夫的话，只是激动喃喃地念叨着，“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弄丢了你……妈妈没用，都不能……保护好你——”
林楚楚本就压抑着情绪，一听这话，鼻头倏然一酸，眼泪便像决堤的洪水。
“妈，不是你的错……你一直保护我，保护的很好——”
她记得顾宴的话，林泽海说的——妈妈那时候紧紧抱着她，不让林泽海把她抱着丢弃。
她后来只是病了，自顾不暇，才把她弄丢了。
“小语——妈妈的好孩子，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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