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肉吗？

或者说，他知道吃这种肉意味着什么，对此有清晰的认知吗？

此时，这是我心里最大的疑问。

“哥哥，你要吃吗？”不得不说，男孩的内心世界其实很单纯，随着相信我不是坏人，乐于分享的一面便开始展现出来，尽管自己饥肠辘辘，却愿意将最宝贵的东西分我一半。

“不用，谢谢，我不饿。”复杂地笑了笑，看着他手心的“肉”，怎么也生不起夺过来丢进水沟的心思。

事实上，就算我那样做了，这个男孩也还会重新找出来吃掉，所以根本于事无补。况且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他，没有资格去剥夺他仅存不多的希望。

“真的不要吗？”

“不用。”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被关到这里时，你是几岁吗？”等男孩将半只煮熟的人类耳廓小心放到贴身的口袋后，我决定转到稍微轻松一些的话题，不然太过沉重。

“好像是10岁？还是11岁，我记不大清了。”

皱着眉，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后，男孩开始将他的故事说了出来：“我就记得前一天，刚刚吃过了蛋糕，是爸爸买的，很大，很甜，上面有大大的草莓，红红的樱桃，人很多，对了，小美也在。小美是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还悄悄和她说过，长大了要娶她……”

长久的囚禁加精神上的摧残，导致男孩的记忆很混乱，或者说精神上已经失常，说出来的经历都是一个一个的片段，时间线上很不统一。上一秒还在说他念念不忘的小美，下一秒就能跳到曾经养过的猫和鱼，让人很难理清，他说的那些事都发生在什么时候。

费了好一番功夫，我才将他这些要么很清晰，要么很模糊，呈现出两种极端的零星片段，大致拼接起来，串联成一个小男孩成长经历的故事。

前半段单纯、缤纷，就像蓝天白云，后半段恐怖而黑暗，正如眼前的黑。

我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这很正常，在这么黑暗的地方，囚禁了这么久，终于迎来一个值得信任，至少是愿意倾听的人，换成我，也会有说不完的话。

但是，我真的不能再听他说下去了。

狠下心，找了一个空档阻止男孩继续往下说，将我的处境告诉他一些，着重说明，还有一个姐姐也遭到了绑架后，我打算离开。

“还有一个姐姐，她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听我还是要离开，小男孩的语气，开始多出一股失望。

“也不能这么说，这个姐姐……是我的朋友。”忽然间，我有些不知道如何说明。

“那我呢？我算你的朋友吗？”

“当然是，这还需要问吗。”回答着，我站起来重新点亮了火机，看着因为这个回答，重新变得高兴起来的男孩：“你就在这里等，我把事情办完了，就回来带你出去。”

“好，我相信你。”点头站起来，跟着我走到通往隔壁的水沟前，男孩道：“你说的姐姐不在隔壁，我一直在这里，从没见隔壁关过人。”

“没事，来都来了，看一眼也没什么。”说了这么久的话，隔壁一直毫无动静，我已经猜到了结果，但不过去看一眼，又怎么会甘心。

“回去吧，无聊了就玩我留给你的打火机，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如果那些人问起，你别说见过我，更别说我们聊过天，不然他们可能会打你。”

“我知道，他们问，我就说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真聪明，快回去吧。”

目送男孩走回去，收起火机，准备趴进排水沟，忽然又想起，他有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又直起身转头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是想不起了吗？”

“啊，不好意思，哥哥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带着歉意地笑了笑，男孩回答：“我叫方长。”

如遭雷击，我整个人定在排水沟边。

刺骨寒意，如无边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糅合到一起，形成一股股看不见，但真实存在的暗涌，张牙舞爪，狰狞扭曲，缓缓向我挤.压。

我甚至有些庆幸，这是一个什么都都看不到的环境。小男孩看不到此时我的表情，我也用不着看他的，否则，我都怀疑我会不会疯掉。

姓同名同，就连发音也一模一样。

世间，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爸爸说野草看起来普通，到处都是，但却是生命力顽强的植物，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希望我像野草一样生长，自由自在，又像野草一样坚韧，所以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嘿嘿~~但是说真的，我不大喜欢，因为有点土气，但还是好久没听到了呢，好想再听爸爸叫我名字。”

“我的名字告诉你了，哥哥你呢，你叫什么？”

绝对的黑暗中，男孩的笑声很含蓄、腼腆，有一种让人心疼的心酸，但经过黑暗的扭曲，传到我耳里，却如同魔咒一般，驱使着狰狞暗涌，化身一道道魔鬼的影子撞向我，阴森，怪诞，邪异至极。

“哦，我和你一样的姓，就是名不一样，我叫方圆。”压下愈发显得深邃的思绪，在心里默念好几遍这只是凑巧，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增加恐惧后，我随口编了一个名字应付。

我很确定，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把我抓来的人也不大可能知道，告诉他的可能性更低，基本可以排除是恶作剧。

所以，真是巧合？

“哎呀，和我是一样的姓啊，太好了，以后你就是我哥了，等出去了，你一定要去我家作客，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你。”

“呵呵，是啊，一定会的……”

发出两声自己都毛骨悚然的怪笑，完全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将“方长”安抚下来后，我趴进恶臭排水沟，用最快的速度钻了过去，像逃命一样。

如同从魔窟中逃离，爬出排水沟瞬间，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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