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于地上的李瑁安静伏地，属于上位者强大的威压使得周遭的空间凝滞起来，听到玄宗的话李瑁身子微抖，玄宗那语气中若有似无的杀气着实令人心惊。

高力士有些不忍，但是现在绝不是允许自己插话的时候，即便是贴身侍候的他也不敢在玄宗的浑然的天子威压下辩驳求情，一时间室内气氛沉闷下来。

直到···床上突然传来的一声嘤咛打破了沉寂。透过床幔，隐约可见鼓起的大包动了动，玄宗恍似惊醒了一般，缓和了神情，收回无意识释放的强大威势，温柔的目光投射到床上。

低头看着伏地发抖的儿子，道：“行了，起来吧。十八郎你先回府吧。有事，朕会再行诏唤你的。”李瑁低头应是，站起跪得发软的膝盖，有些摇晃走出寝殿。

“高力士，你也先出去吧。”玄宗走向床榻，背对着身后站立的高力士吩咐道。高力士应声而退。

撩开帘幔，只见床上的人儿将自己整个包到被子里面，如蚕蛹一般。玄宗有些哭笑不得：“惠儿，好了，赶紧出来，憋着不难受啊。”蚕蛹不动，玄宗担心了，真憋坏了还得了。就要拉开被褥。

蚕蛹也将被褥捉的紧紧的，双方展开了拉锯战般，到底玄宗力大，拉开了被褥。被下的人儿却又将脸紧紧朝下，缩成一团，只肩上抖得厉害。

玄宗心疼了，连忙抱过佳人。“哎哎，一把年纪了，还哭成这样，好了好了，不哭了。”抬手拭净怀中人脸上的泪珠。惠妃把脸一撇，就要躲过玄宗的大掌，盈盈的泪珠却止不住的往下流，鼻子眼睛都红红的，可能因为蒙了一段时间的被子，脸也憋得通红，也不哭出声，只喉间发出呜咽的音，偶尔呼吸不过来抽泣小会。

这番景象如何不让玄宗心疼着急，想当年没当上皇后也就小抹了下泪，哪时候哭的这样让他心疼过，二十来年倾心相伴，玄宗发觉是越来越不舍得她伤心难过了。

左手抱紧惠妃腰部，右掌扣住惠妃后脑，玄宗低头一下一下吻净惠妃脸上的泪，咸涩一如他的心情，贴上怀中人的唇，“真不哭了，哭得三郎心一阵阵抽痛，惠儿惠儿，委屈了跟三郎说啊。”

一记温柔的长吻，玄宗连忙放开唇间温润。“呼吸，快，小笨蛋你究竟在想什么？”玄宗又急又气。

惠妃的脸色愈加涨红，红润的小嘴微张，轻轻喘着气，抽噎着：“就，就知道欺负我们母子，是，我年老色衰了，自当不得君王垂爱。只可怜我那纯稚孝顺的儿子，一听父亲有恙不顾其他只身入宫问医求药，想他自小就长于宫外，好容易能和自己父亲母亲亲近了却遭误会若此。我可怜的孩儿，母亲对不起你，难为你一心记挂你这无福的母亲。”挣开玄宗的怀抱，惠妃躺倒在床，悲伤难以自抑。

玄宗想想也是，儿子尚未及冠，纯稚孝顺，即使出边也不忘给自己找了珑玲果，这次自己昏迷不醒定是吓坏了惠儿，告诉儿子也属常情，再说了儿子只身入宫，不问其他，只管问医求药，确实不存任何不轨之心的。

自以为想通了的玄宗皇帝心中又急又愧，侧躺上床，捞过伤心哭泣的惠妃，一下一下拍哄着：“好了，好了，都是三郎的错，待会三郎就给儿子正名，瑁儿性情纯孝，必不会离了父子之心，不担心了啊。”

惠妃听到玄宗的保证才渐渐缓和了下来，玄宗赶紧抱了人到殿内由李瑁会同工部改制的沐浴池中洗鸳鸯浴去了。说来，这珑玲果效果果然奇佳，洗净了随汗排出杂质，浑身舒爽不已，自觉精力无穷的玄宗拉着惠妃彻底洗了畅快的鸳鸯浴。

却说李瑁有些浑噩的出了惠妃寝宫，赵心铭担心的紧跟在主子后面，说来，殿下自一出来就眉头紧锁，双目无神，也不知是出来什么事，自己叫了两遍殿下也没反应。

李瑁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一直以来，他确实是用父子的关系对待自己与玄宗皇帝的，前世父母的早逝让他今生很是珍惜，尤其这个父亲表现出的宠爱，渐渐让他忘了这是君主专制的国家，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也许也是他的主宰。帝王二字，如同一道咒语，注定了他们不会是普通的父子。尤其，这是可以在儿子母亲死后巧取豪夺了儿媳的帝王，他们之间不会只是简单的父子关系。

李瑁开始慢慢转换自己的思维，这是君主专制集权的唐代中国，那套平等自由讲求法律的思维早已不适应这个时空了。若说以前李瑁有模糊概念，那么李瑁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感受，只有真正拥有了无上的权利才能真正谈平等，谈改革，谈发展，现在，为时尚早。

醒了醒神，瞥见赵心铭担忧的脸色，李瑁不禁心中一暖，笑了笑：“公公，本王无事，倒累公公挂心了。”看到李瑁恢复如常的笑容，赵心铭放心了：“殿下当保重自己，奴婢倒没什么，就是娘娘又得挂心了。”

“嗯，本王知道了。”当下两人也不再交谈，会同等在宫门的郑雄，一行人匆匆回府。

到了寿王府邸，李瑁下马，进门径直往书房而去。

敲了敲门后，李瑁推开书房门，只见杨玉环正伏案用鹅毛笔写着什么，见到李瑁进来正要说话，就被李瑁从背后抱了满怀。

“让我抱会。”空虚的怀抱被怀中人填满，低头轻嗅怀中盈满的馨香，心情越加平静下来，远的不提，自己尚有妻儿需要保护，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促使李瑁不再沮丧，思维偏差了不要紧，改得及。

杨玉环转身紧抱着她的丈夫，无论前世今生，能伤到他的只有情了，这个男人无惧生死，不慕名利，却惟独对情之一字感触甚深，当年他奶奶的离世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在自己怀中哭，那样钢铁般坚硬的男人在她怀中哭的像个孩子。

杨玉环心中微酸，却只如前世般静静抱着这个男人。让他感觉她在，他并不孤单，其他的，让他自己扛过。

时间悄然而过，门外突然传来赵心铭的喊声：“殿下，圣旨到了，您该同王妃接旨去了。”

李瑁匆匆惊醒，揽着杨玉环出了书房到前院厅正厅接旨去了，香案什么的是早就备好了的，众人皆跪倒案前接旨。

原本王府众人皆是忐忑，这殿下一回府的脸色可是不好。可听着这圣旨的意思倒是对殿下十足的褒奖，这纯孝恭敏的评价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还有允许自由出入宫禁，这意思以后寿王府估计再不用出入报备了，这是皇帝的极大信任啊，还有那一堆堆的赏赐，万骑军名誉统帅，一句话，皇帝对寿王隆宠非常。

接了旨，送走了谄媚的太监，李瑁心中只觉帝王心思果然难测，伴君伴虎，祸福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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