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好像是无休止似的，耳中的聒噪、蒸腾的水汽让人意乱神迷。

韩子非的刘海被打湿，凝成缕贴在额前，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

雨滴接触到他身体的一刹那，立刻蒸腾为气体转而隐匿在了空中。

韩子非脚步摇晃，却没有踉跄，在雨中行走反而更加的自在。

韩文雅已经喊不出声音，嗓子破了个洞一般，将她想说的话语全部丢了，她只能流泪。

在狂暴的自然面前，人类的力量很渺小也很伟大。

韩子非扛着惊吓过度的中年妇女缓步行走在中央街道，他的周身始终围绕着一层雾霭，耳边的喧闹声以及抛锚汽车的警示灯光全都被阻隔在外。

这注定是一条离经叛道的道路，选择接受江羽力量馈赠的时刻，韩子非已经做好了被这种力量反噬的准备。

他的心如火燎，浑身的肌肉颤栗着、轰鸣着，内心的阴暗面不住咆哮，被他囚禁多年的魔鬼终于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可以明目张胆的撕碎道德的伪饰的契机。

肩上的人骨瘦如柴，韩子非感觉自己就好像背着一副骨骼教具。

她终于看清了，重重的水汽遮隐中，那个倔强的人正背着中年妇女一步一步的往路边的店铺走去。

雨势很大，他一点都不畏惧，步履坚定，她多想喊他回来，可是嗓子却一句话都喊不出来，在刚才嗓子已经哭哑了，说不出一丁点的话，无奈泪如雨下。

裤袋中的那沓钱还残留着韩子非的温度，这个倔强的人无论什么时候也都会考虑别人。

这场漫无边际的大雨好像也是一场上帝的悲鸣，那酱红色的天空阴翳，穿行其中的雷霆怒吼着。

正义、善良与邪恶，人性的考验自此开始。

韩子非一脚将婚纱店的玻璃踹开，把背上中年妇女放下去，玻璃渣子碎了一地，他食指轻轻一触，碎掉的玻璃冒着浓烟，不消几个呼吸的功夫已然消失了。

“报告总部，报告总部，目前扰乱公职人员执法的那个青年潜逃了，情况不明。”

队长抓着手里的对讲机不住地向外发送信号，回应他的只有刺啦刺啦的杂音。

车子一颤，对讲机的信号竟清晰了许多，就连外面的水汽也都莫名其妙的少了。

……

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人悄悄隐入一辆车子里，副驾驶的位置上有着和他一样装束的人。

先前的黑袍人低声问道，“刚才出来的是？”

“汉尼拔，智慧与残暴的结合体，充满着食人的欲望。”坐在副驾驶的黑袍人说。

“那么，韩子非本人呢？”

“嘎嘎”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黑袍人发出鸭子一般的笑声，好一会才停下来，他把整只手从袍子中伸出来，有节奏的敲击着车窗玻璃，手指惨白、关节粗大，“韩子非本人早就被他的欲望吞噬了，一时半会出不来，咱们要再给他点刺激！”

雨势渐微，本来混乱的场面也一度被控制住了，水雾散去，一片狼藉。

中央街道上，散落的一地水果散发出臭味，白色的虫子蠕动着……

韩子非睁开眼睛，身子传来的疲乏感让他昏昏欲睡，瞄了一眼文雅，倒头便睡了过去，无论这是去往哪里的道路，只要有彼此在一切都还不坏。

“怎么了？人去哪了？”

对讲机传来的声音让队长一个激灵，那队长不可思议的扭过头来，看了已经睡着的韩子非一眼，很大声地咽下一口口水，“报告总部，未出现异样情况。”

韩子非微微张开嘴巴，将胸腔中积蓄的一口浊气吐尽。

韩文雅木然的盯着面前的他，热泪盈眶，彼此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两个人就像是动物园中的动物一般，被众人用怪异的眼神审视着，韩子非紧闭双眸，睡得正憨，全完不顾其他人。

很快，韩文雅的脸像是被火燎一般，灿若红霞。

窗外的雨势小了，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看到韩子非之后，她那满腹的牢骚瞬间烟消云散了。

……

车子颠簸，即使一路上不断有车辆避让，行进起来依旧艰难，好多路口都有积水只能绕行。

两个人都没有手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韩文雅无趣的把头贴在冒着寒气的玻璃上，看着窗外的灯光一点点幻灭，“原来城市也有陷入黑暗的时刻啊？”

居民楼的灯光也渐次熄灭，韩文雅有种感觉，白天的城市和夜晚的城市是两个世界。

也许是大雨过后的缘故，今夜的岽市少了些喧嚣，绿化带中的灌木被大雨敲打的没了脾气，枝叶随意的耷拉下来，甚至不少断肢被吹到了街道上。

她将鼻尖小心翼翼的贴在玻璃上，那种温凉的触感让她有些燥热的心也安宁下来，韩子非好像睡着了，发着微微的鼾声。

只有韩文雅知道，这个外表不可一世的人，其实内心里面住着一个小孩子，他也很脆弱，只不过他不能表现出来。

她叹了口气，是在为自己庆幸，对于韩文雅来说，她奢求不多，只要能够一直陪在韩子非身边就好，就连她自己也都恍惚了，这种感情是爱情吗？还是单纯的是因为习惯或者说是不舍？

韩子非的眼睛悄悄挤出一条缝隙来，目光正好切到韩文雅的侧脸，这个倔强的女孩心里面到底在想着什么？

车子骤然停下，车里的警察一个个的跳了下去，最后拉开车门，把韩子非硬生生的拽了起来，假寐半晌的韩子非浑身酸痛，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和韩文雅一起下车后，那些警察就抓着他们两个人的胳膊往警察局里面走。

现在约莫过了十二点了，酱红色的天空浓稠的更加厉害，风兀自大了，吹得人心发慌。

韩文雅脚步快了些，凑到韩子非身边，“有点冷！”她胳膊抖了抖，接触到韩子非如炭一般炽热的胳膊后，舒心不少。

两个人被送到了一个办公室里，一个队长对着凳子努了努嘴，“你们两个人先坐着，一会局长亲自来问你们，到时候要是敢有所隐瞒，小心饶不了你们，这次事情重大，随便给你扣个帽子，你就甭想出去了。”

韩子非若无其事的把目光移向别处，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队长的威胁，现在的他更关心起这个办公室的布局和摆设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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