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凶案不需要证据，杀人动机才是王道。我们将所有想杀死乌雅的人都列表出来，第一名便是东珠，因为已经谋杀未遂。然后是仁宪。其实不需要东珠说什么，只鉴于乌雅是自杀，东珠想来没有这个口才让生命力如此顽强荒井求生了数年的乌雅自尽，接下来再说仁宪，我估计仁宪自己即便知道乌雅所在何处也不可能亲自前来，否则现在我们就得上仁宪太后的facebook公布她的死讯以及纪念派对的举办地了。两个根本不需要证据便可以排除的嫌疑人被排除掉之后，这个“皇后寝宫之密室杀人案”的侦破进程又回到了原点。

此时白缨已经将密道封死，又再下到密室之中，在得知已经排除了乌雅和东珠之后，白缨有些欲言又止，我眼见她表情诡异，遂道：“还有你，你既然知道这个密道的其中一个入口，必然知道另一个。从前你完全可以封掉这面墙的入口，就像刚才一样，你害怕会有人。我知道你唯恐我会为桀年忘记我而难过，所以护住心切，先痛下杀手？是不是这样。”

白缨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诚恳道：“不瞒娘娘，奴婢的确有诛杀乌雅的心思，但奴婢并没有动手。奴婢就是奴婢，永远不可以先于主子下决定。”

我将白缨扶起，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是你，这样我就可以解除危机，此刻我想追问的不是谁对谁错，也不是想治谁的罪。只是我一想到有一个人可以短短时间内出入于玄烨和桀年身侧，又能令乌雅一心求死，他若是想陷害咱们，该有多容易。”

白缨思虑片刻，道：“或者，这个人不会想陷害咱们呢？”

容若意识到白缨话中有话，道：“白缨姑姑此话怎讲。”

“纳兰侍卫，你想想，凶手潜入密室一定见到了皇上和桀年少爷，但是凶手为何只对乌雅下手，而且乌雅身为萨满并不是没有手段的，他既然能让乌雅自尽说明他要么有权下旨，例如仁宪完全可以威胁乌雅自尽是她最体面的死法。可是按照奴才对乌雅的了解，她应该宁愿拼一个鱼死网破。所以这个人不是以权压人，那么就一定是以情动人，他跟乌雅应该是认识的，而且有很深的交情。”

白缨一语如醍醐灌顶，我瞬间了然。同乌雅有交情，更重要的还要知晓这宫中所有秘密，一张嘴便让人信服，话不多却句句有力，更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想要害我，对于玄烨和桀年也一再维护。那么偌大一个紫禁城，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容若，我们要尽快出宫。”

东珠还不明就里：“斯年，到底这人是谁？”

我拽着她就跑，嘱咐耿聚忠跟容若迅速将桀年跟玄烨转移到马车上，对东珠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两辆马车载着我们八个人往神武门冲去，想知道凶手是谁其实很简单，这个人一定已经在神武门前等着我们了。我其实并不确定她这样做的目的，我比较想要亲自问问她。马车在耿聚忠和容若的狂策之下很快到神武门门口，却不能再往前走了。

“怎么停得这样急，就不顾皇后……”东珠掀起马车的帘子想看看是何事挡了前路，侧头先看到容若惊愕的表情，然后才注意到神武门前已经重兵把守，别说两辆马车，两只苍蝇冲一下试试。

“皇后娘娘，请回吧。”那声音温和婉转，我挑帘下车，走向那衣着华贵却一脸谦逊的她。今天之前，会有谁相信她会是能眼看别人血流如注而毫不动容的狠心人，后世人提起她，都只会提起她能写一手漂亮的满文，她参与设计制做清朝开国冠服，她时时扶持和指点孝庄的事迹。即便她如斯聪颖，我却忽略了她在这宫中也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苏麻姑姑，你果然在这里等我。”

苏麻笑了笑，温暖如冬日暖阳，随即道：“奴婢陪娘娘走走。其他人等一会儿吧。”

她亲自走过来扶我到神武门侧门后的凉亭歇着，那亭子里早有人围上了金丝幔子，阳光射不进来，却微风习习让人只觉凉爽。我因怀孕而不喜扇冰，她这样安排像是早预料了我能猜到是她劝说乌雅自尽。其实我根本早就该猜到的。既然是太皇太后主张修的密道，那么苏麻没理由不知道入口和出口。当日我因桀年施暴试图自尽，也是苏麻教他同我浸泡在鹿骨、黑羊头和仙鹤草以及血余炭中才得以生精化血，救回我一命。她同乌雅，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所以乌雅能死得那样安静决绝。

“乌雅跟我，是一起入宫的姐妹。”她递给我一杯蜜枣茶，动作优雅，表情云淡风轻，仿佛谈论的是杯子里被蜂蜜泡浸了一年的金丝小枣，而不是一条人命。“我本不叫苏麻，叫做索玛勒，很小的时候就在科尔沁贝勒宰桑家当使女。后来跟着太皇太后进了皇宫，而乌雅，那时候也才十几岁，她是满人，所谓萨满，便是上天选中来人间的巫女，能力庞大，几乎无所不能，唯有自己的生死不能算准。这冷漠的皇宫中两个无可依靠的少女，唯有相互扶持才得以活命。她帮了我很多也教会我很多，包括当日救你性命的办法，但你若问我是不是真正拿她当朋友，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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