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微坐在描金腊梅花梨木阔塌上厉色质问我，却依旧让苏麻搬了一张绣墩给我坐，想是考虑到我怀有龙子因而网开一面。我抬头直视她的眼，她眉目中蕴含的威严让我心惊，然而我必须稳住心思，轻声轻语，只待时机成熟：

“臣妾知罪，臣妾早该将怀有身孕一事告知给老佛爷，不该私自隐瞒。”

“呵。”孝庄冷笑一声，挺直脊背道：“你倒是会避重就轻。哀家是在说你纵容奴才冒犯太后，难道不该惩戒吗？不要以为你身怀有孕哀家就动不了你。不管是何身份，婆媳之间，总是有些规矩的。去佛堂面壁思过，没我的旨意不得起身。”她语气严肃，话里言间并无偏倚我之意，脸上仍旧维持从容温润的威仪。她说不管是何身份，就是明摆着即使我身为金枝玉叶也要惩罚。思虑再三，我实在难辨她究竟会否偏心于我，想来仁宪当年选自科尔沁，是孝庄的侄孙女，而且孝庄如此精明，这么多年不会对仁宪为人毫无了解，可见是纵容了。如今她摆出一副这般严厉姿态教训我，若真是有意怪罪于我，那么我会死得很难看。

明明知道瞒骗有孕是一步险棋，我却不得不行，何况今天，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启禀太皇太后，是奴婢造次，请太皇太后降奴婢死罪。当日孙太医诊出皇后娘娘胎位不正，如果此刻再跪上一夜，恐怕，恐怕就……”白缨毅然跪下，恳切请罪。孝庄和仁宪包括仁宪身边的秋蓉面上皆是微惊。秋蓉和白缨交手多年，想来也是没有见过坚毅白缨如此主动认错。孝庄听闻我胎位不正也是担心，于是传来了孙之鼎来慈宁宫问话。待得到孙太医的对于我胎位不正的确认之后，孝庄脸上的担忧更重，连连责怪我为何不早将身孕一事呈报给她，只是这责怪更多的是关切。仁宪唯恐孝庄忘记惩罚我一事，更何况当年和佟妃交手时定也吃过白缨许多苦头，遂称：

“皇后的奴才果真忠心，既是你一心以死谢罪，哀家就成全你，哀家念你护主心切，就留一条全尸。”仁宪刚要唤门外侍卫，只见白缨缓缓起身，面无表情道一句：

“奴婢谢太后娘娘赐死，只是奴婢死前只盼望老佛爷不要降罪于皇后娘娘，为了陪老佛爷看戏，娘娘连今日的安胎药都没来得及喝。孙太医称娘娘忧思深重，若不及时服药日后生产恐有安危，就让奴婢将皇后娘娘的药从坤宁宫端过来吧。”

“不行。”仁宪不等白缨说完便立时拒绝：“你说你回坤宁宫取药，谁知道你会不会畏罪潜逃？不如让秋蓉去取，不就是一副药吗？”白缨沉思片刻，说：“如果太后不放心奴婢去，就让宫女碧玺为秋蓉嬷嬷领路吧。”随即跪在我面前，声音清冷透骨：“皇后娘娘，让奴婢最后一次服侍娘娘吧。”说罢含泪叩头，我泪如泉涌，失神亭前，坤宁宫中相互扶持种种情境在脑海中翻涌反复，随即伏地拥住她，惊得白缨连连叩头：“娘娘快起吧，娘娘是有身子的人啊，不要为了奴婢犯傻啊。”

我跪在孝庄面前，含泪扯住她宝蓝色衣襟，撕心裂肺道：“老佛爷，斯年知错了，斯年从不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宫中妃嫔争宠老佛爷也是经历过的，斯年斗不过别人。如今斯年已经失宠，又怪皇上宠幸承乾宫而不再来坤宁宫，所以想等胎儿稳定再公开这件事，斯年不是故意瞒着老佛爷的……老佛爷当日慈悲心肠将白缨赐给斯年，难道忍心看着先皇后贴身侍婢死在斯年手里吗？”

我满脸是泪，吓得苏麻急忙将我从地上搀起：“皇后娘娘，可得保重凤体啊，这肚子里是咱们大清国的长子嫡孙，有半点差错奴婢们都是个死。您可不能再这么哭了。老佛爷，您劝劝吧，皇后这么个哭法于龙子无益啊。”

我和佟妃之间的关系呼之欲出，孝庄见我哭碎了心早就动了赦免白缨的心思，只等苏麻给这个台阶下，可刚要开口却被仁宪打断：

“老佛爷，难道怀了龙子就可以顶撞长辈吗？这肚子里如今是男是女还不一定。更何况，如今不过怀有身孕便这般嚣张，犯下这瞒上欺下的罪过，还指使侍婢以下犯上，日后若孩子封为太子难保赫舍里一族不会重蹈鳌拜覆辙，外戚专权，后宫干政的例子，史书上还少吗？”

孝庄一生最忌讳后宫干政，尽管她心知我和赫舍里氏根本没关系却仍然心思一动，鳌拜专权的阴影还未在朝野散去，孝庄自然有所忌讳。何况不管她对我的身世底细多么放心，亦不可言明。双方争执时，秋蓉已将药汤取来，白缨拽住我的衣襟，骨节泛白，一心求死：“娘娘，不要为了奴婢伤了身子，那奴婢更是万死不足抵。还是安下心来喝药，宫中情爱本来凉薄，为大清绵延子嗣才是正道。娘娘，你自己要想开一些，奴婢只有来世才能再伺候你了。”

白缨手执一个碧莹玉碗，碗中红褐药汤已经凉透，映衬我容颜似血，我和白缨泪眼中双目对视，然后我两人面上皆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而又心有灵犀的浅笑。她轻轻用碗边汤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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